文鹤莲回到家中后仍然不死心,他本来为不能替贺兆珽讨要公道而愧疚,如今他位居三品竟然在朝中仍没有说话的份量,不管是端王还是瑞王,都在明争暗斗,看谁最先沉不住气,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解决边城被蛮人骚扰的事,说道蛮人的近况,也只是把事都推到州府的地方官身上,命令他们解决。

    州府知县能解决什么,自打宝嘉十二年后,兵力都集中在了京城一带,极少的兵力扩散在边地,以其险峻的地势为由适当减少国库对于养兵的支出,朝廷颁布每三年一次大征兵,并没颁布应急的措施。

    如今养在京城的禁军都在城中吃香的喝辣的,还能不能拿得起兵器都是问题,将领还识不识的兵法,不在各地招募能人异士,就这些提不起干劲的人恐怕难以托付。

    文鹤莲上门拜访端王府,就着带兵去往边城镇压的事除了找父亲文明儒,能求的也就只剩下端王。

    端王一直知道朝中那个文相的儿子,此人为官正直,办事得力,曾向官家进献一计,将京城的方方正正围墙全部拆除换成蜿蜒参差的环形城墙,以防敌人攻打进来后找到方正城墙的关键点,破坏掉其中一点恐要牵连四周几里的城墙。官家听后善从,立即颁布圣旨下去京城修制所来办,还派了跟前得力的宦官去监督,随时向朝廷汇报程度。

    此人言谈间多是事务性的观点,端王尤其赏识,又是自己妹妹的夫婿,将来也定会成为辅助自己的得力助手,对他自是比任何一个巴结自己这边的宫臣之子都要好,听说他有要事求见自己,便立马准他进来。

    “王爷,”文鹤莲见到人以后也不管下人都退下去没有直接跪在地上,“下官有要事求王爷恩准。”

    “这是做什么,在朝虽是上下臣的关系,但私底下你好歹也是才宁亲自挑选的夫婿,是本王的妹夫,私底下可免了这些繁琐的规矩。”端王亲手将人扶起来,示意右手边的位置,“什么事可坐下来慢慢说。”

    文鹤莲听从端王的恩赐,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端王也坐在房间中央横放着的一座木榻上,文鹤莲整理好情绪,缓缓开口道:“端王殿下……臣希望端王可以委任臣负责护送朝廷下发的赈灾纹银。殿下您不知道往年朝廷拨下去的银子里面有多少是进到当地官员的口袋里的,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臣愿自荐护送现在这批官银。”

    端王好似知道他此行的劝说目的,看起来都在意料中,平静说道:“你如何能笃定,本王不知道那些下属官吏的小把戏?”

    文鹤莲显得茫然:“这……难道殿下您是……知道的?”

    “就算不刻意查也能或多或少猜到,这年头哪个当官的没贪过。寒门士子出身的人也不一定能扛得住诱惑,更何况是那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端王从榻上下来,走了几步路到他跟前,“从朝廷拨下去的银子一直都是陆勋手底下的一个叫杜正阳的人负责运过去,其中走过哪些地,接触到一些什么人,你心里有数吗?”

    文鹤莲不明白,既然知道谁在背后吞吃老百姓的救命钱,为什么不及时阻止赶紧上报给官家。

    “你现在肯定在疑惑,为什么本王不马上说出来,而是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等待事情变得更加严重。”

    文鹤莲神色动了动,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臣不明白,望殿下明说。”

    “因为现在监国的那位是本王的哥哥瑞王,要是现在将收集到的所有罪证呈上去请求官家定论,官家爱子心切,顶多只会治他一个不查的罪,然后将那些贪污的杀的杀,贬的贬,瑞王不会有一点其他的惩罚,”端王眼神变得阴冷起来,“但死了人就不一样,尤其是死了成百上千的人以后,兜不住了再由谁说出来,那便是瑞王监国期间办事不利,导致边城百姓哀声遍地,结社为寇起反安庆之风,再结合着蛮人的侵袭无作为,瑞王定会受到重罚,再无争抢东宫位的资格!”

    “殿下……您竟然将人命拿做登上皇位的阶梯,您……”文鹤莲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随随便便说出死成百上千的人的话来,语气里根本没把那些百姓的命当回事,他父亲让他极力辅佐成为未来君王的,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鬼,“可怜那些百姓,一直到最后还坚信着朝廷会派人过去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他捂住口鼻,胸中涌现莫大的冲击和悲伤。

    文鹤莲这人虽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心思太善良,一点不为自己的私利而走歪路。可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正直也让端王放心任用他。他这人和小人不同,他不允许自己与旁门左道为伍,是不会做反贼的。

    端王摇头叹息:“你不知道,要想在在风雨飘摇的地基上再建立一个王朝出来,需要的不止是夯实的砖瓦与泥土,更需要数不尽的劳役和监督他们干活的鞭子,不然就会出现新造的地基倒塌压死更多人的悲剧来。若想为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从本质上脱离痛苦,归根结底是要快点找到一个合适拿着鞭子的人,而那个人绝对不可以因为劳役们叫苦而停止挥动手里的鞭子,你明白吗?”

    现在的安庆需要一个新的帝王,官家年岁已至,不能再有足够的精力和能力来管理天下,而新一代的帝王登基,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的,踩在血石头上,坐稳他的位置,指点江山。